*本文是基于魔兽世界金色平原服务器RP公会【阿兰纳尔之翼】的设定创作的短篇小说，故事发生在官方小说《核心领土》结局的数日之后。

 

前章：

【短篇小说】《晨曦议会》序章&第一章：威慑-阿米Ami-旅法师营地

【短篇小说】《晨曦议会》幕间（一）：萨兰戴尔-阿米Ami-旅法师营地

 

 

— 第二章：算计 —

 

房间内，休会时刻让凝固的气氛稍稍流动起来。一阵裹挟着晚露清香的微风从半开的窗隙间渗入，轻轻拂过萨兰戴尔·黎明之刃布满倦意的眉宇。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是从某个深沉的梦境中挣脱般，缓缓睁开了双眼。

当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他注意到坐在圆桌对面的系尔·晨星正以一种微妙的角度偏着头——这位向来优雅得体的占星师此刻竟毫不掩饰的凝视着他斜后方的某处，目光中闪烁着好奇。圆桌另外两侧，属于长老凯雷纳斯与高阶女祭司阿米希提亚·织光者的座椅则空空荡荡。

萨兰戴尔轻咳了一声，吸引了出神的系尔的注意。系尔收回目光，看向刚刚睁开眼的萨兰戴尔，嘴角立刻挂上那副标志性的得体微笑。

“萨兰戴尔大人。”系尔让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歉意，至于这份歉意是否发自真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实在不该在深夜用紧急会议打扰各位。但阿拉希高地的变故——”

“免了。”萨兰戴尔抬手打断对方尚未说完的客套，“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刚刚是什么让平时沉稳的你露出那种好奇的神情？”

系尔轻笑一声，他再次将视线转向先前注视的方向。萨兰戴尔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到了窗前的两个人——凯雷纳斯与阿米希提亚此时正面向窗外，低声交谈着什么。

“您不觉得这场面充满戏剧性吗？”系尔面带微笑的说道，“日影之庭的毒蛇与太阳之井的白鸽...我打赌一定会有人怀疑我们的女祭司有什么把柄在那个长老手中。”

萨兰戴尔无奈的叹了口气。确实，当那位以温柔善良著称的高阶女祭司阿米希提亚，亲自为晨曦议会引荐阴险狡诈的日影之庭长老凯雷纳斯时，当时整个议事厅的议员都面露惊讶之色，仿佛目睹了圣洁的光被阴影所玷污。更荒谬的是，此刻那两人交谈的姿态竟透着诡异的默契——凯雷纳斯说话时阿米希提亚会露出微笑，而当阿米希提亚回应时，凯雷纳斯也会轻轻点头。

“这世上本就没有永恒的敌人，更何况对阿兰纳尔来说他也算不上敌人，只是对我个人来说......”萨兰戴尔最终只是以这样的借口安慰自己，“只要合作能帮我们推进我们的议程......”

系尔倾身向前，低声的严肃问道：“问题是，大人，您真的相信那条毒蛇会与我们同心吗？代价到底是什么呢？”

萨兰戴尔陷入了沉默。他回想起在风暴要塞那天，日影之庭刺客的匕首闪着寒光向他刺来。即便是现在，每想到这件事他心中还是会升起一阵怒火。

那场刺杀事件后，萨兰戴尔立即派遣了最精锐的密探展开了调查。随着隐藏的线索逐渐被挖掘，他们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真相——日影之庭很可能早在奎尔萨拉斯建立之初就已存在。然而在银月城档案馆那大量的历史文献中，却完全找不到关于这个神秘组织的起源、目的与创建者等关键信息。这种历史文献的缺失主要有着两种可能性：要么这些信息从一开始就没有记录在案，要么曾经存在过的相关记录都被人为的抹除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说明这个组织在奎尔萨拉斯有着很强的隐蔽性与一定的影响力。

调查还发现，近几十年来在奎尔萨拉斯发生的一些离奇事件都隐约指向这个组织：一些魔导师毫无征兆的突然隐退；历史悠久的某个家族在一夜之间没落；某些组织中一贯立场坚定的领导者突然改变立场；多位重要人物接连身亡...每起事件的背后，都隐约能够看到日影之庭的影子。

同时更需要警惕的是，部分历史档案显示，在人类国度的某些事件中，也出现了可能与日影之庭有关的操纵痕迹，也许在巨魔战争后，随着奎尔萨拉斯与人类国度间的交流，他们可能也在尝试暗中操纵人类社会。

但是尽管种种迹象都指向这个神秘组织，调查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直接证据能将上述事件与日影之庭明确关联起来，甚至无法明确证明这个组织的真实存在。这让萨兰戴尔感到恼火。简直就像在追捕一个幽灵，明明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却抓不住实体。

而这种躲在阴影里操纵一切的卑劣行径，正是他最痛恨的。

所以当阿米希提亚提出要与日影之庭合作时，他是议事厅里反对最激烈的一个。那天他几乎拍碎了桌子，怒吼声震得吊灯都在摇晃。可是...女祭司依然争取了议会中绝大多数的同意票，因为她给出的合作理由虽然不光彩，但确实很诱人......

萨兰戴尔是最后一个同意的。他之所以最终妥协，是期待着凯雷纳斯终有一日会露出毒牙。到那时不仅能够证明阿米希提亚的决策失误，更能深挖她的渎职嫌疑，同时还能以凯雷纳斯为突破口，名正言顺的对日影之庭展开全面调查与清算。

但日影之庭那样的组织，也绝不会平白无故的伸出合作之手。阿米希提亚究竟许诺了什么，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合作？这个念头总是让他一阵担忧。每次当他询问的时候，女祭司总是微笑着回答：“还没到时候。”

然而现在，阿拉希高地的危机才是真正迫在眉睫的要务。萨兰戴尔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现实，脑海中重现着刚才投票时的场景——二比二的僵局，而那张意料之外的赞成票，竟来自凯雷纳斯。

这个向来行事阴暗的日影之庭的代表，为何会支持自己的提案？是真心支持用这个提案来保持和平，还是...他想利用这个提案中的不稳定因素，达成重新点燃战火的目的？若真如此，一旦联盟与部落在那脆弱的平衡下再度发生战争......难道这个人当真疯狂到不惜以奎尔萨拉斯卷入战争为代价？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来今夜还很漫长，我想我还是先出去透口气吧，为接下来会议的继续调整好心态。”系尔略带调侃的说道。他优雅的起身，向萨兰戴尔浅浅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房间。

待房门被轻轻带上后，萨兰戴尔也站起身来。既然苦思不得其解，不如直接问个明白。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窗前。凯雷纳斯消瘦的背影在月光中投下扭曲的阴影，像极了暮年的魔泉豹——虽已不复壮年时的矫健，却仍散发着危险气息。这种压迫感让萨兰戴尔血液沸腾。他向来最享受的，就是将这类虚张声势的面具狠狠撕碎，让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软弱无所遁形。

阿米希提亚听到了脚步声，率先转身。四目相对时，她温柔一笑，一如往常。

萨兰戴尔不屑的哼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凯雷纳斯。

阿米希提亚看了看两人，会意的点了点头：“看来二位需要单独谈谈，那么我就不打扰了。”她优雅的鞠了一躬，随后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凯雷纳斯站在窗前，消瘦的身影几乎要融入窗外的夜色中。萨兰戴尔魁梧的身躯将这位长老单薄的身体完全笼罩，连那危险气息都被压制得几近消失。

短暂的沉默后，凯雷纳斯率先开口，他用沙哑的嗓音缓缓说道：“大名鼎鼎的萨兰戴尔指挥官，难道还在为那场刺杀耿耿于怀？”他在玻璃的反光中看着萨兰戴尔，翡翠色的瞳孔在反光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我很好奇，你是否还保有足够的理智，不至于为了报复日影之庭而要在这银月城中心的高塔内杀掉我？要知道，在这里杀人可不好脱罪啊。”他的语气带着戏谑，令人不适，“那么，你会让我失望吗，指挥官‘大人’？”

窗玻璃映出他讥讽的表情，仿佛正在观赏一场与己无关的荒诞戏剧。

萨兰戴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虽然易怒，却从不会被情绪左右正事。

“如果你赞同我的提案是觉得它能引发战争，那你可要失望了。”萨兰戴尔冷静的说，“在提案中那种全面对峙的局面下，没人愿意因为战争而付出那么高昂的代价。若你敢在那种时候煽动战火...部落不会庇护你，联盟也会审判你。”

凯雷纳斯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第一个话题竟然是关于我对你的赞同投票，而不是追问日影之庭当年刺杀你的缘由？哈哈！不愧是你啊萨兰戴尔，还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他的笑声突然停止，转身直面萨兰戴尔，身体挺得笔直，丝毫不被对方的气势所压倒，“为了奎尔萨拉斯，你可真是坚定不移呢。”

他的眼神带着挑衅，与萨兰戴尔四目相对。

萨兰戴尔则冷冰冰的看着凯雷纳斯，丝毫不被他的挑衅所带动。

凯雷纳斯见萨兰戴尔不为所动，无趣的轻笑一声。他又从容的转过身去，面向窗户。

“其实我早就期待这样一个机会，与你开诚布公的交谈。”凯雷纳斯透过玻璃，凝视着窗外的夜景。“但若是我这样的人主动去找你，你会给我开口的机会吗？”

他微微侧头，玻璃映出了他那戏谑的神情，继续说道：“所以...这就是我投赞成票的原因。我知道你对我的怀疑，会驱使你来质问我，而我们终于能像现在这样...开诚布公的对话了，不是吗？”

“所以，”萨兰戴尔恶狠狠的说，“你到底在盘算什么？记住，若让我发现你有一句谎言，我会让你后悔今晚所说的一切。”

凯雷纳斯摆了摆手：“此时此刻，没有阴谋，没有诡计。这是一场为了阿兰纳尔，为了我，更为了奎尔萨拉斯的对话。”

萨兰戴尔双臂抱胸，退后了半步。他绝不会轻信这条毒蛇，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了解他的机会。

凯雷纳斯抬起右手，把手放在面前的窗户上，轻轻一推，将原本半开的窗户完全敞开，随后一阵清爽的夜风涌入室内。窗外，奎尔萨拉斯的夜景就像一幅美丽的油画——

月光洒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将奎尔萨拉斯映照得十分清晰。银月城高耸的尖塔在月光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城中的点点灯火如同繁星般微微闪烁；城外，永歌森林的树冠在夜风的轻抚下泛起涟漪，金黄、翠绿与淡紫色的树叶交织在一起随风摆动，就像流动的华美丝绸一般；远处，海岸线就像精灵工匠雕琢的饰品一样有着优美的弧度，而更远处，逐日岛朦胧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个等待被唤醒的梦境。

“多美啊，不是吗？”凯雷纳斯出神的望着窗外奎尔萨拉斯的夜景，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这是萨兰戴尔第一次听到他用如此庄重的语气说话，“萨兰戴尔，你对这片土地怀有怎样的情感？”

萨兰戴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疑惑着凯雷纳斯在试探什么？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背后隐藏着什么目的？“奎尔萨拉斯就是我的全部，”他生硬的回答道，“是我们所有人的全部。如果你妄想靠这种陈词滥调来拉近关系——”

“正是如此，是我们的全部。”凯雷纳斯打断了萨兰戴尔，没有让他继续往下说。凯雷纳斯的目光停留在远方，他抬起手指向逐日岛的轮廓，“在那里，是我们的先王达斯雷玛·逐日者陛下的神龛所在。他带领我们的祖先脱离卡多雷的压迫，完成了连后世都难以置信的伟业——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配得上我们一族的家园。”

他转向另一个方向，指向海平面上仿佛隐约可见的奎尔丹纳斯岛：“还有太阳之井，那是我们文化的核心。达斯雷玛陛下带来的我们一族的希望之源，我们永恒的圣地。”

他收回手臂，手指又轻轻点在自己的胸口：“而我们——上层精灵的血脉。”他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我们的祖先上层精灵，他们的魔法技艺、艺术造诣与各种学识体系，不仅在这里传承至今，更由我们将其推向了新的高度。萨兰戴尔，这份荣耀，这份传承，你为之骄傲吗？”

萨兰戴尔紧绷的眉头渐渐松开，目光柔和的望向窗外那片美丽的夜景。“我怎能不骄傲？奎尔萨拉斯就是我的全部。我们辉煌的历史，我们高贵的族人，我们璀璨的文明，我们不朽的伟业——这一切，都值得用生命去捍卫。”

凯雷纳斯凝视着远方，声音轻得如同窗外的夜风拂过树叶：“为了守护这一切，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那么你呢，萨兰戴尔？”

“这还用问吗？”萨兰戴尔毫不犹豫的回应，“奎尔萨拉斯当然值得我为之付出一切。”

“是啊，值得为之付出一切......”凯雷纳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刚才的温和瞬间消失，“而那些人类，也一样。”

萨兰戴尔的神情凝固了。“人类？”这个突如其来的词汇闯入他的思绪。他刚刚还沉浸在奎尔萨拉斯数千年荣光的温暖回忆中，此时却被打断了思路，不知该如何思考。

那个平庸、寿命短暂的种族，与我们辛多雷能有什么共同之处？这个荒谬的对比让他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就像一首优美的精灵长诗突然被粗暴的打断。

萨兰戴尔的眉头深深皱起，嘴唇微张却没能立即说出话来。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将那份困惑映得十分清晰。

凯雷纳斯缓缓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眼中此刻褪去了所有温和，只剩下冷冽的清醒。“感受你此刻胸中翻涌的热血。在阿拉希高地冲突中的人类心中，又何尝不是同样炽热？你真的以为，将冲突的代价抬高，就能熄灭这份执念吗？”

“有些事物...值得倾尽所有去守护，哪怕付出再惨痛的代价，不是吗？”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精准的刺入萨兰戴尔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萨兰戴尔突然想通了一个他从未认真思考过的真相——那个曾经统一所有人类部族的阿拉索帝国，那个建立起古老的激流城并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文明的种族，那个曾与奎尔萨拉斯并肩作战，共同将阿曼尼巨魔压制到如今这般境地的昔日盟友......人类，那个他认为短视而粗鄙的种族，同样拥有值得自身骄傲的辉煌历史。

这个认知让萨兰戴尔心头一沉。在一些人类心中，阿拉索帝国的荣光就如同辛多雷对奎尔萨拉斯的眷恋一般神圣，为此他们同样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这荣光。这个事实如此显而易见，却又显得无比讽刺——直到此刻他才察觉，自己作为辛多雷那根深蒂固的种族优越感，就像一层帷幕，遮蔽了这个简单却深刻的真相。

房间内陷入沉默，唯有窗外吹入的夜风轻轻拂过，在耳边发出细微的声响。萨兰戴尔微微张着嘴，目光茫然的望着窗外。

一阵夜风掠过他的后颈，使他感受到了夜晚的凉意，从而将他从思绪深处拽回现实。

而凯雷纳斯不知是同样感受到了这阵凉意，还是注意到了萨兰戴尔的感受，他抬起手，将窗户轻轻关上。

凯雷纳斯收回手时叹了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他沉默的绕过仍站在原地的萨兰戴尔，回到圆桌旁那张属于他的座椅上坐了下来，桌上的烛火映照着他苍白的脸，表情显得十分疲惫。

萨兰戴尔想起了系尔提交的那份报告，以及会议开始时系尔的提案。他意识到，系尔始终刻意将这场冲突描述为“阿拉希高地中兽人与人类的争端”，而非简单的“部落与联盟的对抗”——这种表述或许不仅仅是为了避免局势升级，更可能触及了冲突的本质。

他缓缓转身，目光看向坐在圆桌旁的凯雷纳斯，严肃的问道：“按你的说法，那些人类岂不是注定要不死不休？”

凯雷纳斯点了点头：“这虽是一场小冲突，却是已点燃的火种。星火燎原，只是时间问题。我想，已经很难将它扑灭了。”

他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北方大陆地图，平静的说道：“人类将会回归。千年中那些曾为了机遇与资源远走他乡的人类，如今他们的后人正被古老的荣耀召唤回祖地。这个进程...几乎无法阻挡。”

“让我告诉你未来可能的景象——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类为追寻阿拉索帝国的荣光或北方大陆的机遇而来定居，阿拉希高地终将重归人类之手，兽人终将被驱逐回卡利姆多。”

他的指尖划过地图，停在洛丹伦的位置：“也许数十年后，也许数百年后，当阿拉希高地的资源难以维持庞大的人类群体的消耗时，他们就会开始更加激进的‘收复’更多所谓的‘故土’。即便被遗忘者曾是洛丹伦王国的子民，但因其亡灵的身份将被人类否定存在的权利，他们将在人类的怒火中被消灭。提瑞斯法林地将再次回到人类的手中。”手指继续移动，停在了瘟疫之地，“而这片瘟疫之地，人类会以曾经洛丹伦王国的法理声讨这片土地，它会以‘东威尔德’的旧名重归人类的版图。”

凯雷纳斯收回了手指：“北方大陆将迎来空前的繁荣，但这种繁荣...将只属于人类。其他种族？要么臣服，要么灭亡。”

“最终，如果我们不选择臣服...那么战火必将来到奎尔萨拉斯。人类会编织开战的借口——或是打着联盟讨伐部落成员的旗号，或是翻出所谓‘背叛’的旧账来讨要代价。但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永远掩盖不了其背后真正的理由：这个在北方大陆将要重新崛起的‘人类帝国’，会像曾经存在过的每一个帝国一样，其骨子里流淌着征服的欲望。”

萨兰戴尔眉毛抖动了一下，敏锐的捕捉到凯雷纳斯话语中的细节：“你说‘几乎’无法阻挡...也就是说你认为并非绝对。你能这么说也就意味着，你其实已有应对的计划？”

“没错。”凯雷纳斯抬起右手，用手指了指萨兰戴尔的座椅，示意他可以坐下来再聊，“而这，正是我想与你深入探讨的关键所在。”

萨兰戴尔的目光钉在凯雷纳斯苍白的脸上，思绪翻涌。一种违和感挥之不去——无论是对方过分的坦诚，还是......

但更让他不安的是，凯雷纳斯的“预言”确实有成真的可能。很少有人会天真的相信，一个日渐强盛同时也因过去的荣光而日益傲慢的帝国，会与历经天灾军团蹂躏后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恢复到曾经实力的异族王国和平共处。当实力对比悬殊时，所谓“尊重”往往只是强者施舍的假象。

而他也知道，面对如此重大的战略上的威胁，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必须当作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来防范，这才是明智的决策者该有的决断。毕竟，在这件事上奎尔萨拉斯可能承受不起决策失误的代价。

他走向自己的座椅，落座时依然盯着凯雷纳斯。“我想我明白了，”萨兰戴尔冷冰冰的说道，“女祭司力排众议也要与你们日影之庭合作，就是为了应对如今这种状况？”他的思绪回到当初那个充满争议的会议上，回想着阿米希提亚提出的与日影之庭合作的理由：日影之庭那张遍布各处的暗网，他们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密探与杀手，很适合帮助处理阿兰纳尔不便公开的事务。无论是和平时期的情报搜集，还是特殊时期的外部威胁清除，亦或是奎尔萨拉斯内部政治隐患的清除，由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出手，总比让阿兰纳尔自己沾上污名要好得多。即便行动败露，追查的线索也只会指向日影之庭，而不会牵扯到阿兰纳尔。

“在女祭司提出与你们合作的理由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个女人的内心如她表现出来的一样光明，当时谁都没想到她会提出那么阴暗的手段。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你的‘功劳’吧？”萨兰戴尔的语气中充满不屑。

凯雷纳斯轻笑一声，用打趣的口吻说道：“确实，织光者为了促成合作——或者说为了奎尔萨拉斯的未来——在某些原则上做出了让步。但这并非单方面的妥协...我们日影之庭同样...调整了立场。”

“她最初的想法，也只是用我们的密探来帮助阿兰纳尔探查情报，而我们日影之庭的...传统做法，则是通过收买、暗杀、操纵等手段，直接掌控对方的决策——这本是我们的专长。不过显然...她担心我们滥用这些手段。”

凯雷纳斯缓缓摩挲着下巴，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经过争论，我们最终都妥协了一步。她接受了在探查情报之外也可以用...有限的‘传统’做法来处理一些顽固的激进派，以此来帮助维系和平。而我们也承诺，不会去触碰那些她所珍视的主和派。有了这个约定，她才同意我们日影之庭与你们合作。”

萨兰戴尔叹了口气，做出了总结：“所以在阿拉希高地的冲突这件事上，你们的计划是双管齐下——在暗中清除那些鼓动战争的激进分子，同时与主张和平共处的主和派建立信任。我理解得对吗？”

凯雷纳斯回答道：“没错。那些必要的清除工作，将由我们日影之庭来处理。至于追查？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线索指向阿兰纳尔。”

萨兰戴尔内心权衡着利弊。这个计划有些冒险——那些主和派，即便与激进派政见相左，也不一定会容忍外人干涉他们内部的政治，哪怕这对他们有利。但若日影之庭真能做到天衣无缝......

或许这场危险的赌局，确实值得一试。

“如果你能确保如你所言，绝不牵扯到阿兰纳尔，那么我同意你们的计划。”萨兰戴尔认真的说道。

凯雷纳斯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你应该更多的信任我们一些才好。”

他用手掌撑在圆桌边缘，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并向萨兰戴尔鞠了一躬。

“既然我们之间达成了共识，那么接下来，我想这场会议也该继续了。”他的语气带着些许轻松，边说边用手整理了下身穿的暗色法袍，抚了抚刚才坐下时在袍子上压出的褶皱，随后便转身走向房门，“我去叫那两位回来。”

“等等——”萨兰戴尔叫住了他。

凯雷纳斯停住脚步，转身与萨兰戴尔四目相对：“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吗？”

萨兰戴尔看着凯雷纳斯，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凯雷纳斯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他在那笑容中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正事谈完了，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忘记那笔‘旧账’吧？”萨兰戴尔用低沉且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

凯雷纳斯的面容瞬间阴沉下来，他当然明白萨兰戴尔所说的“旧账”指的是什么，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悦：“当年的刺杀行动，与我无关，完全是个别长老的自作主张。”

“是否与你有关并不重要，”萨兰戴尔缓缓站起，魁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凯雷纳斯，“我不会针对你...毕竟，我们的合作还需要你。”他满意的感受着凯雷纳斯瞬间绷紧的气息，“但若真如你所说，是个别长老的自作主张，那么这刺杀我的主使者...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吗？”

萨兰戴尔向前迈出一步，逼近凯雷纳斯：“我很喜欢你刚才那个计划，那计划不但用在应对阿拉希高地的危机很合适，用在清算日影之庭也同样合适。”

凯雷纳斯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阿兰纳尔会与日影之庭保持正常的合作。同时，我会用完全独立于阿兰纳尔编制的秘密部队，对当年那指使刺客刺杀我的长老展开清算。就像你提议的计划一样，明暗并行。”萨兰戴尔的笑容逐渐扭曲得可怕，“这是我个人的复仇，与阿兰纳尔无关。即便那些长老追查到蛛丝马迹，也只会发现是我一人指使。”

“我原以为，与我们的合作能让你放弃复仇。”凯雷纳斯的语气中罕见的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仿佛萨兰戴尔提起这个话题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萨兰戴尔伸出手指，点在凯雷纳斯的胸口：“为了不影响我们珍贵的合作，你必须帮我，你要说服其他长老相信这只是我的个人恩怨。还有，我需要名字，你不会希望我找错人的对吧？”

凯雷纳斯不再像平时那样从容，在萨兰戴尔的威胁下，他陷入了沉默。片刻思考后，他叹了口气，妥协般轻轻点了下头。

“我会给你名字。如果你的行动被发现了，我也会向其他长老说明这只是你个人的复仇，与阿兰纳尔无关。但你必须向我保证，绝不牵连其他人。”

萨兰戴尔满意的笑了笑。他后退一步，与凯雷纳斯拉开了距离。“很好。虽然我会展开我的清算，但我也不希望因此破坏我们的合作。这个承诺我给你。”

凯雷纳斯绕过萨兰戴尔，重新走到圆桌旁。他随便拿起一支羽毛笔，在一张空白羊皮纸上写下了五个名字。

“拿去吧。”他将写完的名单递给萨兰戴尔。

萨兰戴尔接过名单，看了看那些名字，发出一声讥讽的笑声：“哈！竟然多达五位长老参与了对我的刺杀？看来我还真受你们欢迎啊！”

凯雷纳斯用不悦的口吻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吧？我的这五位同僚就是当年刺杀你的主使者。等你除掉他们，日影之庭与你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萨兰戴尔点了点头：“没错。而且你该庆幸给了我这份名单，否则，我要清算的可就不止是名单上这几个人了。”

凯雷纳斯一言不发的快速转身，迈着急躁的步伐向房门走去，仿佛不想在萨兰戴尔面前多待一刻。

萨兰戴尔看着快步走向房门的凯雷纳斯，仿佛胜利者一样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那些需要付出代价的人，萨兰戴尔追寻他们的名字多年，却始终一无所获。今天竟能以这样的方式得到这份名单，这意想不到的收获让他感到心满意足。

凯雷纳斯今日的坦诚也让萨兰戴尔十分高兴。他本以为这个狡诈的长老一定会对他百般刁难，但没想到他竟如此配合。

然而，就在凯雷纳斯即将推门而出的瞬间，一个不安的念头闪过萨兰戴尔的脑海。

他不自觉的又叫住了凯雷纳斯：“等等——”

凯雷纳斯刚要推门的手停住了，他转过身，脸上竟完全看不到刚才的不悦，有的只是一抹神秘的微笑：“嗯？还有什么事？”

萨兰戴尔平复了自己的思绪，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凯雷纳斯。他仔细梳理着刚才他们之间的所有对话——阿兰纳尔从合作中获得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日影之庭呢？这个向来阴险神秘的权谋组织，为什么会如此爽快的提供合作？

从应对阿拉希高地冲突的计划，到与阿米希提亚的合作细节，再到那份轻易获得的名单...刚刚的一切好像都太过顺利了，顺利得让他有些不安。

他看着凯雷纳斯那挂着微笑的脸，背后窜过一阵寒意。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才是那个步入陷阱而不自知的猎物？

“阿兰纳尔与日影之庭的合作，我们阿兰纳尔能得到的好处不用多说，但你们日影之庭能得到什么？” 萨兰戴尔眯起眼睛，直截了当的问，“女祭司到底向你们许诺了什么？”

凯雷纳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回望着他，仿佛在欣赏萨兰戴尔苦苦思索的模样。

萨兰戴尔的思绪越发沉重，手中的名单似乎也在无形中增加了分量。他再次低头审视那五个名字——五位长老。

日影之庭的组织结构对他而言始终是个谜，他只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最高决策层是长老会，就像阿兰纳尔的晨曦议会一样，他们的最高权力同样是议会。

如果日影之庭的长老会规模与晨曦议会相仿，那么五位长老可是几乎占据了半数席位。凯雷纳斯说那场刺杀只是“个别长老的自作主张”，可是...多达五位长老主使的行动，真的还能用“个别”来形容吗？

他突然回想起阿米希提亚在刚刚会议上劝说他听一听凯雷纳斯的见解时所说的话——

“更重要的是，他与我一样，都对日影之庭的现状有着些许不满，渴望改变。而我们的合作，就是契机。”

“改变......” 萨兰戴尔的瞳孔微缩，一瞬间，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女祭司从未对日影之庭有过许诺——她的许诺，是单独给你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名单，“而在不牵扯到你的前提下除掉这份名单上的长老，就是她的许诺。我说得对吗？”

凯雷纳斯的笑容逐渐夸张，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赌徒在揭晓最后一张底牌时的神情，“哦？为什么这么说？”

“你今天的‘坦诚’，恐怕不止是因为合作的关系吧？你也是在向我展示日影之庭的价值。”萨兰戴尔看着凯雷纳斯那夸张的笑容，语气中流露出些许无奈。

“你要确保我不得不权衡利弊——若我将整个日影之庭都视为复仇目标，最终毁掉的不仅是日影之庭，更会使阿兰纳尔失去一个重要的帮手。”

他低下头看着名单，目光在名单上扫视，“你也很清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复仇。而这几个人...想必都是与你政见不合的长老吧？看来你是想借我的复仇来清除异己。”

“如果你成功了，就结果来说——我会如愿以偿的‘复仇’，阿兰纳尔也会获得日影之庭的协助，而你——”

他顿了顿，缓缓将头抬起，他的眼神中没有被欺骗时的怒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而你，将完全掌控日影之庭。”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叹息，却重若千钧。

凯雷纳斯抬起双手，缓慢的鼓起了掌。他的掌心相击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次拍击都刻意保持着间隔。那掌声既不是祝贺，也不是嘲弄，而更像是一个棋手在欣赏对手看穿了自己布下的棋局。

萨兰戴尔沉默的注视着凯雷纳斯，片刻之前，他还确信自己终于在这场对话中占据了主动，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刚才凯雷纳斯落入下风的紧张也只是他的表演。

“你为了复仇，暗中对我们一定做了不少调查。”凯雷纳斯将双手背起，开始慢悠悠的踱步，“虽然你可能无法触及我们的核心信息，但一些我们无法完全抹除的零散线索，也足够让你察觉——日影之庭的某些行动，可不是为了奎尔萨拉斯人民的福祉。”

“我们藏身于阴影，为奎尔萨拉斯行使‘必要之恶’，在暗中守护我们的人民，我们本该如此的...”

“可这种隐匿所带来的便利，也一定程度上使我们自身迷失了方向。我们之中有些人，早已忘记日影之庭的初衷。”

他停住脚步，转身面向萨兰戴尔，一字一句的说道：“而我，要改变这一切。”

萨兰戴尔凝视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想我有些明白女祭司为什么会和你聊得来了。”

凯雷纳斯淡淡的笑了笑，摆了摆手。

“织光者和我说过，你是个记仇的人，但更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她向我保证，只要让我与你单独谈谈，你最终会帮我改变日影之庭——只是需要我适当‘争取’一下。所以别怪我，要怪就怪她对你的信任吧。”凯雷纳斯的姿态从容不迫，一如往常。

萨兰戴尔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那笑容里带着自嘲。他捏了捏鼻梁，叹息一声，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险些被算计了。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最后能够看穿。这一点，我必须承认你比我想象的更敏锐。”凯雷纳斯的语气中多了一些棋逢对手的郑重。

“如果你能对我多一些信任，或许我就可以直接请求你的帮助了，不过...”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那样的话，你就不是人们知道的那个萨兰戴尔了。”

“既然如此，刺杀我的真正主使者呢？你该不会想去袒护吧？”萨兰戴尔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怀疑。

“既然你已经看破一切，我也不必再隐瞒什么。”凯雷纳斯缓缓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刺杀你的真正主使者已经被我解决掉了，虽然我的动机并非是帮你复仇。这件事给我惹了不小的麻烦，某种程度上...也促成了今天你我在这里谈话的局面。不过其中的曲折，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如果你需要验证，之后我可以把日影之庭关于那次刺杀的内部档案交给你查阅。你很容易就能确认主使者的身份，而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萨兰戴尔皱着眉头，不满的看着凯雷纳斯。这个结局出乎他的意料。虽然按照他的性格，他更希望亲手完成复仇，但理智告诉他，这未尝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至少，仇人付出了应付的代价。

“那么现在...”凯雷纳斯用手指了指萨兰戴尔手中的名单，“为了阿兰纳尔，为了我，更为了奎尔萨拉斯——你依然愿意帮我解决掉这些麻烦吗？”

萨兰戴尔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轻蔑的哼了一声。他仔细将羊皮纸对折两次，郑重的将其收进胸前的贴身口袋。他用这个充满分量的动作代替了回答。

凯雷纳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萨兰戴尔转身，一边走向自己的座椅，一边说道：“下次有事相求，直接开口。我会给你说话的机会。”随着话音落下，他入座的动作明显比先前放松了许多。

“看来我意外的赢得了你的认可？”凯雷纳斯眉梢轻挑，语气中带着戏谑，“今天的收获倒是出乎意料的丰厚啊...”

萨兰戴尔没有回应，只是不屑的瞟了一眼凯雷纳斯，随后目光就落在桌上那张北方大陆的地图上，看了起来。

“那么，会议继续？”凯雷纳斯问道，并将手搭在了门把上。

萨兰戴尔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得到肯定的凯雷纳斯终于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独自留在房间内的萨兰戴尔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虽然厌恶被算计的感觉，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对各方来说都不错。那些萦绕多时的不安与违和感，此刻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或许这次，被算计也不是什么坏事。